2011年8月15日星期一

在生命長河中,我前後搬了4次家,每次搬家心頭總有萬般不捨和無限惆悵,畢竟它曾為我遮風擋雨,是生命過程中重要避風港。

自小出生在大戶家庭,父母與兩位伯伯,三家十餘口同住在兩層樓的大宅房。但因2樓樓板長期欠修且出現腐蝕,不宜居住,我們每戶只好各取樓下一間房,直到婆婆去世,大伯提出分家,我們和二伯才搬離故鄉。

離開故鄉,我們遷至祖父留給父親的土地上搭建第一間屬於自己的家,屋子相當簡陋,牆壁四周用木條圍著,在月黑風高的晚上,從木條縫隙窺探外頭,黑漆漆一片,微風徐徐吹入,雖然沒有安全感,卻是我溫暖的家。

我們在那住不久,就搬到另一間自己搭建的家,新家同樣簡陋,沒水沒電,但至少牆壁是用木板圍起,真正體會到家的安全感。隨著子女長大,家的空間已顯得有限,父親決定在附近興建一間較大房子。在親戚協助下,新居很快建成,是一間以鋅片和木板結合的樸素木板屋,它沒有洋房般的外觀和設施,沒水也缺電,卻能讓我真正感受到家的溫暖和安全感。

一住就住整廿年,原本的木板屋也裝修成今日鋼骨水泥民宅,後來有了家庭,小小房間已不敷容納,毅然決定在離父親家不遠處興建屬於自己的家。

家,雖然沒有華麗的裝潢、高貴的家具,但至少過去6年,它是我休息、身心鬆弛、自由、溫馨的地方。我瞭解家的重要,也是每個人嚮往和追求的目標,不論是獨居,家應該是一座可以收容一個人疲憊靈魂的城堡,人生歇腳處、最終歸宿;多少臨終者,總希望能在自己家中嚥下最後一口氣,完成長於斯,死於斯的心願。

朋友從患病到離世,一直惦念著家,在醫院沒住幾天就想回家,希望投在家的懷抱,體會家的溫馨,尤其進入無法進食,每天僅靠打點滴維持生命階段,連續多天躺在醫院雪白病床上翻來覆去,枯燥、乏味的生活令他感到有些不耐,多次向院方提出回家要求。詎料,每次在家休養幾天病情出現變化,結果又緊急送院求醫。

到了病入膏肓後期,他意識到在世時日不多,特別是醫生確定無法再操刀時,他幾乎從最後希望掉入絕望谷底,要求家屬即刻辦理出院手續,堅持要回家。

我們對他的決定感到驚訝,這和放棄最後生存機會沒有兩樣,我們極力遊說,希望打消回家念頭,惟他堅持不肯,當下讓我深深體會他對家的眷戀。

幾天留在家沒打點滴,病情每況愈下,中國腫瘤專家獲悉這種情況後,認為患者的病情已達極度危險,須即刻送院求醫,否則危在旦夕。我們再努力遊說,希望他能即刻回院求醫,當時只顧與時間賽跑,多搶救一分鐘生命,就有多一分鐘在世時間,暫時不想他對家的眷顧。

然而他瞭解自己的狀況,最初堅持不肯離開家門半步,經一番苦心勸導,終於接受回院急救建議,離家前還以不捨眼神回眸望一望家,沒想到這麼一去,回家時已是失去心跳和呼吸的遺體。

3天後,朋友含淚送他最後一程,而他也永遠靜靜躺在那個屬於自己“家”的山頭。

星洲日報:8月15日-情懷大地